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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趙冬梅

取幾顆干桑葚，放進茶杯倒入開水，紫黑色的桑葚漸漸被水浸潤，淡淡的香甜氣息在茶杯上面氤氳飄散。這桑葚干是我七十歲的老父親從樹上摘下后曬干送給我的，他說桑葚可以滋陰養(yǎng)血，補肝益腎……品著淡淡的茶香，濃濃的父愛在心海里蕩漾開來。

小時候，父親幾乎常年在外地工作，形象有些模糊，留在我記憶深處的，是他從山西帶來的核桃，從兗州給我買來的條格毛呢夾克，從別人那里求來的我喜歡的小黃貓……

在我上高中后父親才調(diào)到我們縣城工作，這時我們相處的時光才多起來。那時，我在一所偏僻的農(nóng)村高中讀書。記得一個午飯后，我從餐廳回宿舍時，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，正推著自行車在宿舍門口張望。啊，是父親！我快步跑過去。沒奢想過父親會騎行這么遠來看我，那種驚喜和激動仍讓我記憶猶新。他看到我非常高興，臉上掛著笑容，從黑色的提包里拿出兩包奶粉。“我趁休班過來看看，你挺忙的吧！”不善言辭的父親木訥地說。我們只說了幾分鐘話，父親怕耽誤我的時間，說：“我回去了，你好好照顧自己?！薄鞍职?，你吃飯了嗎？”我問。“回頭我在路上買點吃的?！卑职州p描淡寫地說著，騎上車子走了。我深知父親一向節(jié)儉，他一般不會在外面吃飯，怕花錢。父親為供我和兩個弟弟讀書，幾乎常年穿工作服，不舍得給自己添置新衣，卻毫不猶豫地給我買來奶粉補充營養(yǎng)。望著頭發(fā)斑白身材矮小的父親漸漸遠去的身影，想到他回去還要費力騎行長長的路，不知何時，晶瑩的淚花浸潤了雙眼，打濕我的雙頰。

讀高三那年，第一學期我期末成績考得不好，想到父母的辛勤付出，深感愧疚。再想到為供我和兩個弟弟讀書，家里生活困難，便有了退學的念頭。過了寒假開學后，父親看我待在家里無動于衷，便問我原因，我如實相告。父親坐下來，語重心長地說：“你辛辛苦苦上了這么多年學，還差幾個月就畢業(yè)，就忍心這么放棄了？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，堅持下去才有希望，如果現(xiàn)在放棄，你以前的努力都白費了。再努力幾個月，考不上我們也不會埋怨你！”父親的話句句落到我的心坎上，是啊，我怎能就這樣放棄呢？我咬咬嘴唇，點點頭，父親看著我笑了。他說：“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，只管踏踏實實地學習，其他啥都不用管?！蔽倚睦锘砣婚_朗，重回學校，輕裝上陣。那年高考我發(fā)揮出超常的水平，順利進入一所師范大學。

每每想到這件事我都感激父親，是他在人生最關(guān)鍵的路口引領(lǐng)我走向正確的方向，我才擁有了如今的幸福生活。不然，我會像我們村和我同齡大的女孩一樣，外出打工，早早地嫁人。

大學畢業(yè)后，我分配到一所偏僻的鄉(xiāng)村學校教書，離家有20多里路。我周末回家，周一返校。每個周一的早晨，我都會早早從家里出發(fā)，走的時候，父親就在后面騎車默默跟隨，經(jīng)過一大片田野，再穿過一片樹林，一直把我送到大柏油路上。

記得有一年冬天，早晨特別冷，我說不讓父親送了，他不肯。那天，凜冽的北風旋起路旁干枯的枝葉，天陰沉沉的，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大雪。我在前面騎車，父親使勁蹬車子緊隨?？諘绲脑袄铮挥形覀兏概纳碛霸隍暄训奶镩g小道上一前一后行進。終于到大路口了，父親臉和雙耳凍紅了，嘴里哈出的氣在圍巾上結(jié)成了水珠。父親說：“我回了，你路上小心點?！笨粗盐Ⅰ劦谋秤皾u漸離我遠去，我的鼻子禁不住一酸，差點沒落下淚來。父親啊，我知道，女兒無論長多大，在您心里永遠是父親需要保護的小女孩。

無論春秋冬夏，還是風霜雨雪，六年的時光，數(shù)百個周一，父親不間斷地用這種方式呵護著我。后來我調(diào)離那所偏僻的鄉(xiāng)村中學，到了離家更遠的一所鎮(zhèn)中，但父愛依舊。我平時工作忙，周末家庭事務(wù)繁多，去看望父母的機會少之又少。父親每周都給我打電話，有時周末買些東西來我家，重復演繹著他對我的關(guān)愛。他平時的生活很簡單，看看書聽聽音樂，偶爾喝點小酒，兒女的事情是他最大的牽掛。

不久前父親來我家，看我面色發(fā)黃，身心疲憊，他小心翼翼從包里掏出一罐桑葚干，喃喃訴說著這茶的好處。這一大罐桑葚他一定費很大工夫才摘來的，然后精心晾曬，每一粒都浸潤著父親的辛勞。啜一口桑葚茶，醇香便在心中蕩漾，讓我久久回味，那是一種幸福的滋味。父親啊，這淺淺的茶水里，融入的是您對女兒濃濃的愛呀！